• 从刘志杰水晶般稚嫩通透的瞳孔看去,这个世界的倒影始终是倾斜的;最需要母爱的慰藉时,陪伴他的只有孤独和思念。在有“无妈乡”之称的邵阳县黄荆乡,这个天生偏颈的8岁少年,两年前身上又多了一个令人窒息的标签:失母儿童。(摄影 吴涛 实习编辑 李梦飘)
  • 刘志杰指认相框中妈妈的照片。摄影 吴涛
  • 妈妈走的时候钱包和身份证都没带走。摄影 吴涛
  • 刘志杰妈妈走后两年,她的所有东西还都在原位置。摄影 吴涛
  • 刘志杰的奶奶2009年5月出了一次车祸,现在只能靠假肢走路。摄影 吴涛
  • 刘志杰69岁的奶奶谈起儿媳妇逃婚老泪纵横。摄影 吴涛
  • 来刘志杰家串门的一对母女。和刘志杰妈妈一样,姜木花多年前被从贵州介绍并嫁到了这里。摄影 吴涛
  • 刘志杰自家地里的西瓜,很甜。摄影 吴涛
  • 妈妈没走之前,刘志杰每个学期都能拿到奖状。摄影 吴涛
  • 房间的门板上有很多刘志杰的涂鸦。摄影 吴涛
  • 妈妈给买的字典,也是她第一个教会志杰怎么查字。摄影 吴涛
  • 父子俩关系很融洽。摄影 吴涛
  • 黄荆乡腊树村旁的山地已经严重石漠化,像这样的生态恶化现象在刘志杰家乡很严重。摄影 吴涛
  • 前往长沙途中短暂的休息期间,父子俩看起来心事很重。摄影 吴涛
  • 生平第一次坐汽车,刘志杰显得很兴奋。摄影 吴涛
  • 7月20日,父子俩在医院里寻找他们的主治大夫。摄影 吴涛
  • 一路上,大手与小手紧紧相握。摄影 吴涛
  • 邵阳县副县长李军在帮刘志杰办理入院手续。摄影 吴涛
  • 在医院里东张西望的刘志杰。摄影 吴涛
  • 刘志杰平日里是一个调皮好动的小伙子。摄影 吴涛
  • 刘志杰对早日能正视这个世界充满期待。摄影 吴涛
  • 外面的世界很精彩,第一次来长沙,他常常在14楼的病房眺望远城市的远处。摄影 吴涛
  • 7月26日,湘雅附三的张迪华医生在分析刘志杰的病情,刘志杰患的是先天性斜颈,手术后经过一段时间矫正,可以恢复正常。摄影 吴涛
  • 手术前,刘志杰指着刚刚被剃光的脑袋说不喜欢这个发型。摄影 吴涛
  • 刘桂权带着儿子进了手术中心。摄影 吴涛
  • 即将手术前的一刻,刘桂权在安慰儿子。摄影 吴涛
  • 7月25日,下午六时,刚刚做完手术的刘志杰。护士在忙着添加监测仪器。摄影 吴涛
  • 手术很成功,刘桂权说心里一直悬着的石头落地了,望着儿子他露出了憨厚的笑容。摄影 吴涛
  • 身体上的缺陷可以通过后天的医疗手段来矫正,但能正眼看世界的刘志杰能正视母爱的畸形吗?也许,贫穷和苦难并不足以成为母爱逃离的合理理由,我们希望那些迷失在远方的母爱能够早日回归,只有母爱才能给这些苦难的儿童真正的新生!吴涛
一个歪脖少年的新生

  编者按:从他水晶般稚嫩通透的瞳孔看去,这个世界的倒影始终是倾斜的;最需要母爱的慰藉时,陪伴他的只有孤独和思念。在有“无妈乡”之称的邵阳县黄荆乡,这个天生偏颈的8岁少年,两年前身上又多了一个令人窒息的标签:失母儿童。

  华声在线讯(记者 吴涛) 黄荆乡平均海拔600余米,是湖南闻名的贫困干旱乡,人口约2万的黄荆,失母学生却高达131名,人称“无妈乡”。在这群失母儿童中,面目清秀的8岁儿童刘志杰又显得格外特别。除了永远失去了母爱,他还被剥夺了作为一个常人正视世界的权利,从小他就得了一种被称为“歪脖子“的怪病。

  2012年7月4号,广西桂林一个工地上,一个满脸写满沟壑的汉子接到一个令他不敢相信自己耳朵的电话,有人要出钱给他的娃娃看病。这个已过不惑之年的汉子就是刘志杰的爸爸刘桂权。

  7月20日,华声在线记者来到了邵阳黄荆乡刘志杰的家,从邵阳到长沙,全程记录了这次爱心帮扶行动,也调查了事件背后,“无妈乡”令人感叹唏嘘的前世今生。

  病在儿子脖子上 却痛在刘桂权心中

  从邵阳县城出发,车子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一路盘旋颠簸而上。在向导的带领下,40分钟后,我们在一个被称为白马村的新茶亭找到了刘志杰的家。

  空旷的房间里,家具极少,稀疏地摆放着几张长条凳,卧室和客厅的墙壁只用粗糙的石灰抹了一下,一台17寸的银灰色电视机在晦暗的屋内显得格外扎眼。这就是平日里刘志杰和爷爷奶奶相依为命的地方。

  首次见面,刘志杰并没有显得特别腼腆,礼貌地打过招呼后,他安静地听着大家说的每一句话,偶尔会立直身子东张西望一下。

  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刘志杰的脑袋和身体一直保持着固定的倾斜角度,面部的两侧也是一个大一个小——这个孩子是天生的“歪脖子”。歪脖子又叫斜颈,大多数的歪脖子都属于先天性的肌性斜颈,随着年龄的增长而逐渐发展,若治疗不及时,便会出现面部、脊椎等部位的畸形。

  也因为如此,刘志杰晚上只能趴着睡,只有这样才会睡得着。

  病虽然长在儿子脖子上,却痛在父亲刘桂权心中。刘桂权说随着年龄的增长,孩子慢慢懂事了,调皮的同学背地里喊他“歪脑壳”,平日里村子里也时常会传出一些闲话,这些言行深深伤害一个孩子的自尊心,也刺痛了一个父亲的心灵。

  “要努力打工攒钱给他治病,治好了就不会有闲话了”,黄荆乡是邵阳县海拔最高,也是经济最贫困的偏远山区乡。刘桂权家中一共只有2亩半的稻田,守着几分薄田是没有希望的,家中二老基本没有了劳动能力,为了维持一家人的生计,刘桂权早早就出外打工了。家里的稻田出钱让别人帮忙插秧,秋收时他回家收完稻子再接着出去。

  在桂林的工地上,作为小工的他搬木头、运砖头、筛沙子,每天十多个钟头,每个小时10块钱,每个月大概可以干20多个工,除了花销,大概能攒下来一千多元。

  万事多磨难。早些年,因为孩子年幼,手术风险大,他一直在等待时机。不料2009年5月,刘桂权母亲出了车祸,压断一条腿,被迫换了假肢。为了给母亲看病,他的积蓄已经花的所剩无几,给儿子看病的愿望也化成了泡影。

  “挣了钱,妈妈还会回来吗?”

  2010年9月的一天,新学期要开始了,27岁的石庆珍带着6岁的儿子刘志杰去学校报到,随后她像那些这些村子里的消失过的那些年轻妈妈一样,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个曾经留下过她们生活痕迹的土地。

  据刘志杰所在的青山完小的校长刘向阳讲,在他们学校,像石庆珍这样的离家妇女有很多,一些妇女抛家弃子,为了能彻底断绝与原来家庭的联系,她们通常会烧掉照片,处理掉一切生活过的痕迹。

  但刘志杰的妈妈走的时候却几乎什么都没有带走,照片和衣服都完完整整的放在家里,甚至连他们的积蓄都没动。正是这样的细节,让刘桂权刚开始还觉得妻子还会回心转意。

  2011年5月的一天,刘志杰曾经接到了妈妈的电话,“妈妈,你快回来吧”,面对刘志杰呼喊,电话那头只是平静的安慰他说,“妈妈现在在外打工,等赚钱了就回去看你,你要听爷爷奶奶的话”。

  此后,刘志杰再也没接到过妈妈的电话。“挣了钱,妈妈还会回来吗?”这句话成了刘志杰问刘桂权最多的一个问题。

  在孩子的眼中,妈妈永远是最美丽的,哪怕是受到如此深痛的伤害,刘志杰也从没有停止过对妈妈的思念。

  他拿出相册,不厌其烦地向翻看着妈妈的每一张照片,仿佛她从未离他而去。桌子上的一本被翻旧了的新华字典也勾起了他的回忆,他自豪地说是妈妈教会了他如何用字典查生字的,在他们班他也是第一个学会的。

  一提起儿媳妇的出走,刘桂权的69岁的老母看着身边的小孙子顿时老泪纵横,在她的诉说中,对于儿媳有太多的不舍,在她的眼睛里,这样这个儿媳很懂事,也很孝顺,从没有和他们老两口红过脸。临走时,妻子只向刘桂权说,两个人年龄差距太大,不般配,除此之外再也没有过多的解释。

  虽然如此,刘桂权仍然对妻子一往情深,两年来,家中妻子的东西,他一样也舍不得丢掉。

  缺水少田和土地的石漠化

  到底是什么让最伟大的母爱在这里触礁?这里上演着一段段怎样的婚姻?“无妈乡”这个令生命不能承受之重的心酸称谓背后隐藏着怎样的事实真相?

  提到黄荆乡,不得不提当地的一句民谣:“黄荆岭,石头壳,缺水少田,光棍多,讨十个媳妇,五个跟别个”,它真实反映了黄荆乡恶劣的生态环境。

  可以说缺水、少田和土地的石漠化三个因素严重制约了当地经济的发展。

  因海拔和地形因素,黄荆乡降水稀少,且几无地面水流。尽管近年当地修建了不少水利工程,但干旱季节里居民和学校的饮用水基本上仍要依靠政府的送水车。

  石漠化是“石质荒漠化”的简称,是由于水土流失,土地生产能力衰退或丧失,地表呈现类似荒漠景观的岩石逐渐裸露的演变过程。

  大山里的黄荆乡秋天水少天干,容易起山火;冬天冰冻气象灾害严重,山上的树木常常被冻死,开春后,村民在荒山上推倒树木,开垦荒地。植被遭破坏后,由于水土流失严重。

  在黄荆乡腊树村旁的一块山地上,记者看到乱石嶙峋、树木被一扫而光的惨象,这附近曾经肥沃的土地超过1/3已经不能耕种。

  2000年左右,黄荆乡村里的男劳力还没有习惯到外面打工,这里恶劣的自然环境导致了当地小伙子很少能讨到老婆,同时也有不少妇女因无法忍受这里的贫困选择离家出走或再嫁。

  因贫穷而造就的非法婚姻

  在记者的追问下,刘桂权透露了这样一个事实:他和妻子并不是合法夫妻。

  因为家境贫寒,外出打工又没有挣到钱,1999年,年近30的刘桂权还没有讨到老婆。不久之后,一个“媒人”带着一个十七八岁的贵州女孩来到了他们家,说是媒人,其实张口就向他要了5000元钱“转让费”。

  对此早有耳闻的刘桂权,知道这个姑娘应该是被人贩子骗到这里的,他偷偷把事情的真相告诉了她,并向她保证,如果愿意留就留,不愿意的话会打电话让她父母过来接她回去。也许是被刘桂权的诚挚所打动,这个女孩最终选择留了下来。因为年龄太小,不受婚姻法保护,他们一直没打结婚证。

  在黄荆乡,像这样与从外地被领回来的女子草草结婚的不在少数。因为自然条件恶劣,生活在这里的男人眼见岭上的姑娘一个个的嫁到岭下去,他们也想方设法从云南,贵州那更贫穷的山区带女人回来做老婆,这种习俗已经廷续了好几代。

  在市场经济大潮的冲击下,黄荆乡的大量农村劳力外出务工。不少在岭上穷了半辈子女人,一走下黄荆岭,就不想再回山,纷纷选择逃婚或者离婚改嫁,把孩子留给在岭上的男人。也有不少妇女不堪忍受家庭贫困,生产生活条件较差病弱以及丈夫死亡的孤独而选择抛家弃子。

  黄荆乡100名学生母亲大都属于这一现象,“孔雀东南飞,留下夫泪与子悲”。不少男人经此一场婚姻变故后大多是自暴自弃,浪迹不归,把孩子留在家中孤苦无靠。

  关爱失母儿童 要从心做起

  在一份青山完小的失母儿童档案中,我们截取了一组失母儿童的基本情况:

  1,蔡春梅,女,9岁,三年级一班,白马村,白马田组。母亲云南人,2005年其母逃婚,父随后离家未归,现兄妹二人由爷爷照看。

  2, 刘鲜, 女,11岁,白马村白马田组,其父30多岁经外人聚得贵州都匀一苗乡女子,因不堪忍受贫穷在生下刘鲜的次年逃婚,其父持家中仅有的资财外出寻母未归,至今十年刘鲜未与父母谋面。

  3,汪悄,四年一级班女生现年10岁,朱家岭,油卜院子。其母云南人,在因地域条件差,其父集劳成疾与年前病故,母亲逃回云南,家里仅剩70多岁的爷爷与其相依为命。

  4,龙娜,女,7岁,一年级二班学生,长乡朱家岭人,其父龙正红在2004年经人介绍娶一贵州年轻女人,未经合法手续生下龙娜,次年母亲逃婚,父亲在母亲出逃后出现精神异常离家至今未归。

  据统计,黄荆乡共有失母儿童132人,除了母亲正常死亡15人外,其余117人都是母亲逃婚与改嫁的。早早失去母爱的这些孩子的精神世界普遍晦暗的。这些孩子不仅需要生活上的关心,学习上的帮助;更需要精神上的支持,心灵上的抚慰。

  从去年以来,当地政府就开始积极与社会各界努力摸清黄荆乡“失母儿童”情况,通过“母爱零花钱”和“代管妈妈”从物质和精神上不断加大对黄荆乡失母学生的关爱力度。

  邵阳县副县长李军表示:“失母儿童”现象存在是经济社会发展不平衡的结果,但我们不能因为体制以及社会大环境因素而推卸责任,不能因为大人的问题而波及孩子的健康成长。

  后续:迷失在远方的母爱何时才能回归?

  在确认有人肯帮他给儿子看病的消息无误后,刘桂权立刻动身从桂林赶了回来,令他大为诧异的是,竟然会有这么多人关心着他们。

  一个高姓的爱心老板为刘志杰捐赠了一万元,邵阳县副县长李军还帮助他们申请到了城乡居民基本医疗保险并一路相伴,帮他们寻医问诊。在邵阳市的医院咨询后,他们被介绍到了一家长沙的省级医院。

  按照约定,7月20号早上10点中他们要赶到县城会合后一起动身去长沙的省医院。据刘桂权讲,得知自己马上可以和别人的孩子一样正常,刘志杰显得异常激动,早上五点多钟,刘志杰就醒来,不断催促他起床,别耽误了行程。

  7月20日,刘志杰在爸爸的陪同下,住进了湘雅附属三医院。7月26日下午5时,经过一个多钟头的紧张手术,刘志杰的主治大夫张迪华表示,刘志杰的施康复手术很成功,经过一段时间的矫正就能恢复正常。

  身体上的缺陷可以通过后天的医疗手段来矫正,但能正眼看世界的刘志杰能正视母爱的畸形吗?也许,贫穷和苦难并不足以成为母爱逃离的合理理由,我们希望那些迷失在远方的母爱能够早日回归,只有母爱才能给这些苦难的儿童真正的新生!